头一次背娘
李宪民
①在市医院住了十天十夜，娘终于出院了。
②我结完账，一路小跑着回到病房。娘斜躺在床上，见我回来，努力支起虚弱的身子。我趋前递上住院清单，一米多长，12000多元，娘瞅了半天，叹了口气，没说话。
③算上年初在峰峰医院住院花的4000块，意味着大半年的退休金成了泡影，怎能不令娘心疼？！
④我搀着娘，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从来苏水味，还有说不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药味脱身出来，步入院内的天井。
⑤午后的秋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踩着甬道上斑驳的碎影，感受着阳光的温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骤然响起温弗尔特赞美生活的诗歌——“世界美如斯”，我庆幸，娘从蛛网中挣脱出来。
⑥在医院门口招了一辆计程车，扶娘贴窗坐下，一路上，娘一句话不说，只是贪婪地望着窗外。
⑦很快，车到我住的小区。娘惊讶地说：“这么一轱辘，就10块钱？”我笑着付钱，算是回答她的疑问。娘不依不饶地追说：“从峰峰到邯郸才7块五，那可是九十里呢！”
⑧来到我住的楼下，娘执意要自己爬楼，轻微脑血栓初愈，步履蹒跚，刚攀上几级，额头已渗出大滴的汗珠。
⑨我在一旁注视着娘苍白的头发，佝偻着的腰，颤巍巍的样子，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而出：“娘，我背你上楼吧。”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愣了。
⑩活到四十，还从来没背过娘，这可是人生头一遭啊。
⑪娘也愣了，略显迟疑地看着我。娘一向固执，但这次却没有坚持，只是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⑫我不再说话，弯腰，在娘面前蹲下，娘伸出双臂，绕过我的肩头，轻轻地伏上我的脊背，手上裸露的青筋好像蚯蚓在爬，七横八拐。
⑬小心翼翼地，托着娘，起身，迈步，上楼。原以为会很吃力，没想到，娘轻飘飘的，还没有一袋面沉。
⑭“曾记当年骑竹马，转身便是白头翁。”娘已74岁了，想到我的娘已是风中之烛，瓦上之霜，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⑮过去，娘含辛茹苦哺育我们的一幕幕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娘一共生了我们三个子女，哪个娘不是背四五年，这样算来，娘竟有15年在背孩子。尤其是我，最不让娘省心，儿时体弱多病，生下来睡反了觉，一放到炕上就哭闹不止，一趴上娘的背就安静下来，直到5岁了，娘还背着我。据爹说，那时的我在娘背上一趴就是一个下午，就像膏药一样扯都扯不下来！不管娘是生火做饭，洗洗涮涮……
⑯娘就这样背过春，背过夏，背着我们一个个长大，成家，生子。还没来得及喘气，娘又毅然地背起第三代，眼见孙女、外甥从娘的背上稳稳地站到地面，这下，该轻松了吧。但随着我们读书，结婚，买房，她不得不为此左挪右借，又扯下一身的饥荒……
⑰我背着娘，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脑子里好像装了架放映机，一会儿正转，一会儿倒转。
⑱一步，一阶，一层……七十多斤的娘轻飘飘的，却“压”得我鼻子阵阵发酸。
⑲“累不，老二”，正值我回想的当儿，娘的发问把我从过去拉回到现实。我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不累。”
⑳谁知，她略带愧意地说：“当初要不是困难，也不会买6楼，让你们住着不方便。”当时六楼是顶层，楼价最便宜。蓦地，我的心就像针尖戳了一下似的，隐隐作痛，我哽咽地安慰娘：
㉑“顶楼蛮好的，阳光充足，通风也好，还能锻炼身体……”
㉒没想到，娘接着说了一句：“累你爬了72级台阶。”
㉓刹那间，我错愕无语。
㉔活了这么大，我就背过娘这一次。这一次，难报母爱于万一。娘为我们付出从来都是倾其所有，但娘对于我们的给予，却从未忽略一点一滴。
（1）通读全文，说说文中的母亲身上具有哪些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2）结合文章说说下面句子中的画线词体现了人物怎样的心理。
①娘瞅了半天，叹了口气，没说话。
②娘一向固执，但这次却没有坚持，只是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3）阅读⑮⑯段，用简洁的语言概括内容并说说这两段在文中的作用。
（4）请从文中找出一句与最后一段画线句子“活了这么大，我就背过娘这一次”相呼应的句子，并说说这样写的好处。
（5）下列文段的语言内涵丰富，富有表现力，请根据文章内容说说你对“压”的理解。
一步，一阶，一层……七十多斤的娘轻飘飘的，却“压”得我鼻子阵阵发酸。
答
（1）慈爱、节俭、责任感强
（2）①娘看到清单后知道自己大半年的退休金成了泡影而感到痛心，住院耽误了“我”的工作，心里不舒服，对自己年老不中用的叹息。
②“欲言又止”母亲想要拒绝却又停止，说明母亲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年老不中用”，身体状况很差，自己已经无法爬楼梯，不再逞强。
（3）插叙了娘含辛茹苦地哺育我们这一代和我们的子女这一代，为我们日夜操劳，表现了娘慈爱、勤劳、任劳任怨的优秀品质，为下文“我”觉得不能回报母亲的养育之恩而感到惭愧做了铺垫，使文章波澜起伏。
（4）与第⑩段话相呼应，强调了这是“我”四十年来第一次背母亲，表达了“我”内心的歉疚，使文章结构严谨，浑然一体。
（5）“压”指“我”背着七十多斤的母亲，感到沉重，母亲七十多斤，“我”感到轻飘飘，“压”字加了引号，是指母亲七十多斤并不沉，但“我”内心的愧疚却难以让自己感到轻松，“压”字表达了作者对自己不能回报母亲多年来养育之恩的惭愧和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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