材料一∶
今晚台儿沟发生了什么事?对了,火车拉走了香雪,为什么现在她像闹着玩儿似的去回忆呢?四十个鸡蛋没有了,娘会怎么说呢?爹不是盼望每天都有人家娶媳妇、聘闺女吗?那时他才有干不完的活儿,他才能光着红铜似的脊梁,不分昼夜地打出那些躺柜、碗橱、板箱,挣回香雪的学费。想到这儿,香雪站住了,月光好像也黯淡下来,脚下的枕木变成一片模糊。回去怎么说?她环视群山,群山沉默着;她又朝着近处的杨树林张望,杨树林窸窸窣窣地响着,并不真心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是哪儿来的流水声?她寻找着,发现离铁轨几米远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小溪。她走下铁轨,在小溪旁边蹲了下来。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和凤娇在河边洗衣裳,碰见一个换芝麻糖的老头。凤娇劝香雪拿一件旧汗褂换几块糖吃,还教她对娘说,那件衣裳不小心叫河水给冲走了。香雪很想吃芝麻糖,可她到底没换。她还记得,那老头真心实意等了她半天呢。为什么她会想起这件小事? 也许现在应该骗娘吧,因为芝麻糖怎么也不能和铅笔盒的重要性相比。她要告诉娘,这是一个宝盒子,谁用上它,就能一切顺心如意,就能上大学、坐上火车到处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就再也不会被人盘问她们每天吃几顿饭了。娘会相信的,因为香雪从来不骗人。
小溪的歌唱高昂起来了,它欢腾着向前奔跑,撞击着水中的石块,不时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香雪也要赶路了,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又用沾着水的手抿光被风吹乱的头发。水很凉,但她觉得很精神。她告别了小溪,又回到了长长的铁路上。
前边又是什么?是隧道,它愣在那里,就像大山的一只黑眼睛。香雪又站住了,但地没有返回去,她想到怀里的铅笔盒,想到同学们惊美的目光,那些目光好像就在隧道里闪烁。她弯腰拔下一根枯草,将草茎插在小辫里。娘告诉她,这样可以"避邪"。然后她就朝隧道跑去。确切地说,是冲去。
香雪越走越热了,她解下围巾,把它搭在脖子上。她走出了多少里?不知道。尽管草里的"纺织娘""油葫芦"总在鸣叫着提醒她。台儿沟在哪儿? 她向前望去,她看见迎面有一颗颗黑点在铁轨上蠕动。再近一些地才看清,那是人,是迎着她走过来的人群。第一个是凤娇,凤娇身后是台儿沟的姐妹们。
香雪想快点跑过去,但脚为什么变得异常沉重? 她站在枕木上,回头望着笔直的铁轨,轨在月亮的照耀下泛着清淡的光,它冷静地记载着香雪的路程。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那是欢乐的泪水,满足的泪水。面对严峻而又温厚的大山,她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她用手背抹净眼泪,拿下插在辩子里的那根草茎,然后举起铅笔盒迎着对面的人群跑去。
山谷里突然爆发了姑娘们欢乐的呐喊,她们叫着香雪的名字,声音是那样奔放、热烈;她们笑着,笑得是那样不加掩饰,无所顾忌。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战栗了,它发出洪低沉的回音,和她们共同欢呼着。
哦,香雪! 香雪!
(节选自《哦,香雪》)
材料二∶
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
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儿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更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待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强只留给我痛悔,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吧。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么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骨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节选自《我与地坛》)
6.下列对文段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3 分)
A.材料一中"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战票了……"一句意蕴丰厚,不仅烘托出香雪归来时人们的兴奋激动,也象征着封闭山区开始苏醒。
B.材料一第一段叙述香雪回忆小时候凤娇劝她换芝麻糖的故事,与拿四十个鸡蛋换铅笔盒的事进行了对比,使香雪的形象更加丰满。
C. 材料二中"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骄傲"的含义就是通过发表文章来使母亲荣光,这也是母亲长期以来对我的期待。
D.材料二中"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文中作了含蓄的回答∶面对艰对的命运,要用坚忍的意志顽强地活下去。
7.下列对文段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材料一第一段用大量的疑问句式来写香雪的内心活动,真切细腻,生动传神,同时又使行文活泼而富于变化,取得良好的艺术效果。
B.材料一以"哦,香雪!香雪!"作结尾,包含着对纯真善良、大胆泼辣、摆脱了封的山村姑娘香雪的赞赏,同时也照应了题目。
C.材料二第一段中连用"又是…,又是……"的句式,反映了母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内心的真实状况,突出了对"我"的精神打击。
D.材料二中"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运用比喻手法形象地写出了母亲寻找儿子时的神态,表现了母亲对儿子的深切关爱。
8.从叙述称谓看,香雪总是称"娘",而史铁生却总称"母亲",两者为何不同?(4分)
9."铅笔盒"和"地坛(园子"在文中各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6分)
答
6.C(C选项中“这也是母亲长期以来对我的期待”错误)
7.B(B选项中“大胆泼辣”“摆脱了封闭”错误)
8.(1)生活环境、身份不同:香雪是生活在农村的小姑娘,史铁生是生活在城市的青年、作家。(2)语体不同:香雪用的是口语,史铁生用的是书面语。(3)与母亲的关系不同:香雪与娘关系亲密,史铁生与母亲有些隔阂疏远。(4)人物性格不同:香雪胆小,总依赖母亲;史铁生性格倔强深沉,有独立性。(共4分,每点2分,答出2点即可,意思对即可。如有其他答案,言之成理亦可酌情给分)
9.(1)“铅笔盒”:表层意蕴:在文中有线索作用,推动情节发展,用鸡蛋换铅笔盒而导致走了三十里夜路;深层意蕴:突出了主旨,代表着现代文明(工业文明);代表着香雪的理想追求与尊严。
(2)“地坛”:表层意蕴:突出了环境作用,为人物提供了活动的场景;深层意蕴:突出了主题,在地坛中受到了感染,认识到了人生之永恒;母爱像地坛一样博大而深沉。
(共6分,每点3分,表层意蕴各1分,深层意蕴各2分。意思对即可。如有其他答案,言之成理亦可酌情给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