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文顾泾阳先生宪成
黄宗羲
顾宪成字叔时,别号泾阳,常之无锡人。父学,四子,先生次三,其季允成也。从张原洛读书,讲《孟子》至“养心莫善于寡欲”,先生曰:“寡欲莫善于养心。”原洛曰:“举子业不足以竟子之学,盍问道于方山薛先生乎?”举乡试第一,庚辰登进士第。时江陵①当国,先生与魏允中、刘廷兰上书吴县,言时政得失,无所隐避。江陵谓吴县曰:“闻有三元②会,皆贵门生,公知之乎?”江陵病,百官为之斋醮③,同官署先生名,先生闻之,驰往削去。先生上疏,分别君子小人,刺及执政,谪桂阳州判官。柳子厚、苏子瞻曾谪桂阳,先生以前贤过化之地,扁所居曰愧轩。娄江欲用罗万化为吏部冢宰,先生不可;会推阁员,娄江复欲用罗万化,先生又不可,遂削先生籍。戊戌,始会吴中同志于二泉。东林书院成,大会四方之士,一依《白鹿洞规》。其他闻风而起者,有经正堂、志矩堂、明道书院、文学书院,皆请先生莅焉。先生论学,与世为体,尝言官辇毂,念头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头不在百姓上;至于水间林下,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切磨德义,念头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故会中亦多裁量人物,訾议国政,亦冀执政者而药之也。天下君子以清议归于东林,先生卒,而东林独为天下大忌讳矣。小人作《东林点将录》,凡海内君子,不论有无干涉,一切指为东林党人。先生于阳明无善无恶一语,辨难不遗余力,以为坏天下教法。钱启新曰:“无善无恶之说,近时为顾叔时、顾季时明白排决不已,不至蔓延为害。”当时之议阳明者,以此为大节目,岂知与阳明绝无干涉,其所谓无善无恶者,无善念恶念耳,非谓性无善无恶也,今错会阳明之立论,呜呼!
(节选自《明儒学案•东林学案一》,有删节)
【注】江陵:指张居正。后文吴县指申时行,娄江指王锡爵。这是以籍贯称呼入阁大臣。②三元:顾宪成、魏允中、刘廷兰三人都是解元。③斋醮(jiào):僧、道做法事祈福。
(1)对下列加点词的解释,不正确的一项是
A.刺及执政 刺:指责
B.扁所居曰愧轩 扁:题字
C.尝言官辇毂 辇毂:乘车
D.以此为大节目 节目:关键
(2)下列对原文有关内容的概括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顾宪成和魏允中、刘延兰上书谈论时政得失,张居正高度赞赏,誉之为“三元会”。
B.顾宪成听到同僚替他署名为病中的张居正祈福,就快速前去删除自己的名字。
C.顾宪成被革职后创办的东林书院,在读书人中产生很大影响,使朝廷大为忌惮。
D.顾宪成和钱启新认为王阳明无善无恶之说于世有害,作者认为他们错解了该说之意。
(3)把文中画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
①举子业不足以竟子之学,盍问道于方山薛先生乎?
②故会中亦多裁量人物,訾议国政,亦冀执政者而药之也。
(4)简要概括顾宪成“治学”的特点。
答
(1)C.皇帝的车舆,代指京城。译文:曾经说那些做到了在京高官的。
(2)A.“张居正高度赞赏,誉之为'三元会'”分析有误,据原文“江陵谓吴县曰:'闻有三元会,皆贵门生,公知之乎?'”可知,并不是张居正高度赞赏他们三人,称他们为“三元会”,他只是听说有三个解元的小集团。
(3)①科举考试不足以成就你的学问,为什么不去向薛方山先生请教道理呢?
②所以集会时也常常评价人物,批评国家政事,也是希望主管政事的人能够把这些当作良药。
(4)①不迷信权威(敢于质疑);②讲求实用;③维护儒学正统。
参考译文:
顾宪成字叔时,别号泾阳,常州府无锡县人。父亲叫顾学,有四个儿子,先生排行在第三,他最小的弟弟叫顾季成。他跟从张原洛读书,研习《孟子》到“修养心性莫过于清心寡欲”,先生说:“清心寡欲莫过于修养心性。”张原洛说:“科举考试不足以成就你的学问,为什么不去向薛方山先生请教道理呢?”先生参加乡试获得举人第一名,庚辰科会试又中了进士。当时张居正执掌国家大权,先生和魏允中、刘廷兰上书内阁大臣申时行,谈论时政的得失,毫不隐晦躲避。张居正对申时行说:“听说有三个解元的小集团,您知道吗?”张居正患病,百官都为他设立道场举行祈福消灾的法事,同僚替先生也在祈福的名单上签了字,先生听说这件事,骑上马奔去删掉了自己的名字。先生上奏章,区别哪些是君子哪些是小人,抨击之处涉及到了执政大臣,被贬为桂阳府判官。柳宗元、苏轼都曾被贬谪到桂阳,先生认为这里是先贤曾经任职教化过的地方,就在自己的居所上题写匾额叫做“愧轩”。王锡爵想要任用罗万化担任吏部的首长,先生不予认同;适逢推选内阁成员,王锡爵又想任用罗万化,先生再次不予认可,于是就削夺了先生的任官资质。戊戌年间,第一次在二泉聚会吴中地区志同道合的人。东林书院建成,大举聚会四方读书人,全部依照朱熹制订的《白鹿洞书院规章》行事。其他地方听到消息起来响应的,有经正堂、志矩堂、明道书院、文学书院,都盼望先生能够莅临担任他们的首领。先生讨论学问,以现实世道为根本,曾经说那些做到了在京高官的,心思却不在君王朝廷身上;做到了地方高官的,心思却不在百姓身上;至于那些身处山野间,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一起热衷研讨“性命”之学,切磋琢磨所谓道德节义,可是他们的心思始终不在于改变现实世道上,那么即便他有其他的优点,也是君子所鄙视的。所以集会时也常常评价人物,批评国家政事,也是希望主管政事的人能够把这些当作良药。天下的君子都把品评政治人物的标准归结于东林人士,等到先生去世,东林已经独独成为当代最大的忌讳。小人写《东林点将录》,凡是海内的正人君子,不论和东林人士有没有关系,全被指认为东林党人。先生对于王阳明“无善无恶”这句话,辩驳诘难不遗余力,认为这句话败坏了天下的教化法则。钱启新说过:“(王阳明)无善无恶的说法,近来被顾叔时、顾季时清清楚楚地不断批判否定,所以不至于蔓延成为祸害。”当时非议王阳明的人,也认为这是学术上的一大关键之处,可他们哪里明白这些其实和王阳明一点儿也没有关系,他所说的无善无恶,是指没有善念恶念罢了,不是说人的本性没有善恶之分,现在大家都错误理解了王阳明的论断,可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