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自生光
记得乐天先生的《长恨歌》里面有句诗，“芙蓉如面柳如眉”。诗人惊才绝艳，想出了这等以植物之态拟美人颜色的佳句。的确，每一种植物身上都带有自我的秉性和自然给予的天赋。植物有自己的故事，在岁月中静静地对愿意聆听的人吐露它们自己的秘密。
可悲的是生活在现代大都市的人们，包括我自己，早已远离了自然和土地，更加远离了植物。现代人生活在钢筋混凝土建成的城堡里，靠着光缆和无数电子设备与外界联系。每天从一个价值不菲的混凝土壳子里钻进一个称之为电梯的钢铁盒子里，然后又从这个盒子挤进另一个叫做汽车、地铁的钢铁罐子里，最后再进入一个更大的混凝土城堡里。这种生活里是没有植物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我们所能看到的植物，只有一排排被人工裁剪得像盆景一样规矩整齐的行道树，它们面无表情，缺少生机。
所幸在这座喧闹的大城市里，我工作的单位还留有一片隐秘而安静的绿洲。单位不大，无非两个小院子而已，但草木之繁盛，算是周边地区的一方净土。前院有两棵大树，分别是梧桐和椿树，后院则是山楂树和枣树的天下。除了这几棵树外，在后院还种着一畦菜，因为院子里地方小，蔬菜都是在脸盆大小的青花瓷盆里种植的，每株蔬菜长得如同盆景般精致小巧，带着果实成熟的味道，给人以收获的愉悦，让人在工作闲暇之余体味着、品尝着季节变换的滋味，这种滋味不光是味蕾上的感触，更是自然的馈赠和时光沉淀的一种体验。番茄的酸甜滋润、青瓜的清脆甘洌、茄子的靛蓝绚紫、苦瓜的粗糙褶皱，无一不是平凡而枯燥的生活里难得的一种享受。
五月的小院，到处花香。蝴蝶花与藤萝在绿草坪上用它们娇艳的颜色结成十字绣，围墙的矮树篱上也开了一层白花，恰似绿枝上披了一层春雪。冬日原本枯黄的爬山虎的藤蔓，好似干枯的禾苗遇到泉水似的猛地苏醒过来，贪婪地开始往墙上、树上、窗台上疯狂地攀附起来。春风吹拂，叶儿微动，满墙的爬山虎像竖起来的几面绿浪。这些绿色的精灵在秋冬萧瑟，在春夏茂盛，该开花时，就热烈地喧腾着；该枯萎时，就沉默地积蓄着。它们在人世间自顾自地生长着，各安天命，没有索取，亦从不抱怨。转眼春去夏至，各色植物欣欣向荣，尤其是那满墙的爬山虎，精神抖擞，生机勃勃，不禁让我想起一首诗来：亭亭如华盖，葳蕤自生光。寒木未曾凋，春华又吐艳。
有趣的是，在后院菜圃旁还有一个被废弃了的搪瓷洗澡盆，水平面上覆满了翠绿的荷叶。有一天，在无数翠绿拱卫下，一朵洁白温润的白莲花带着黄色的花蕊，像新生的雏鸡似的从水面破壳而出，周围莲叶田田，甘作陪衬。于是我想，是否可以在澡盆里养点小鲫鱼，莲鱼共戏，这样就更富有情趣了。再后来我除了每天给绿绿的菜苗和缤纷的花浇水，也开始辨识植物的功用乃至药性。譬如迎春解肿毒，桃花补气血，麦冬生津，黄梨润肺……原来，我们的祖先早已替子孙后代品尝了百草，每一种苦痛都能借由植物的根脉、枝叶、果实找到补救消解的路径。植物是自然的馈赠，它们为人类无私地奉献，这也是一种慈悲。
我是相信植物都是有自己的灵性的，这是它们与自然共生的秘密。中国古代神话有神农氏尝百草、种五谷，我们的先民学会了和植物共生。可是，生活在现代都市的年轻人，已经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现在的年轻人早已远离了土地，对作为食物来源的植物其实一无所知。也许我们现代人不可能像梭罗那样隐居在瓦尔登湖，感受植物和自然的关系，但这不妨碍我们关注身边的每一棵植物，这对于我们了解植物的秘密应该是很有必要的。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记录的田园生活，与其说是一种生活方式，不如说是与植物和谐相处的生活本身。梭罗所崇尚的“自然”，并非普通意义上的隐居山林，他看到了资本主义兴起后，人的自然性会被社会性所吞噬的未来——人成为物质的奴隶，消费欲望让人迷失在金钱之中。在时代快速变化的今天，我想梭罗所追求的生活哲学，可以给我们有关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的启示。
在现代社会中，很难有人超脱于世俗万物，像古人那样回归自然，回归田园，隐居于山野之间，与世隔绝地生存下去，但我们可以让自己的内心从世俗的烦嚣中脱离出来，不在这个过度物质化的社会中放纵自己的欲望，不让外界纷扰的声音影响自我对人生的追求，保持内心的丰盈富足。我想这就是亲近植物、亲近自然的真谛。心随自然的节奏而跳动，亲近植物，感受自然，体验万物运行的规则和韵律，或许我们有一天会达到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到时自会感受到生命的和谐与笃定。
（取材于晋阳同题文章）
16．下列对文中加点词语的解说，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规矩整齐的行道树，它们面无表情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B．一片隐秘而安静的绿洲绿洲：充满绿意的地方
C．在无数翠绿拱卫下拱卫：环绕
D．感受到生命的和谐与笃定笃定：从容不迫
17．下列对文章的理解与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作者用现代大都市人们的生活引出下文，突出了单位小院绿洲的特点，情感态度鲜明。
B．作者描写爬山虎在春日里焕发生机，运用了比喻、拟人、反复的手法，语言形象生动。
C．梭罗隐居瓦尔登湖所追求的生活哲学带给现代人丰富启示，在文意上起到升华的作用。
D．文章题目意蕴丰厚，既写出了植物繁茂的特点，又蕴含了作者的独特感受，耐人寻味。
18．作者在第四段联想到一首诗，请简要分析这首诗在文中的作用。（6分）
19．文章结尾，作者提出现代人应“亲近植物、亲近自然”。请结合全文内容，简要分析作者这样说的原因。（6分）
答
16．（3分）A
17．（3分）B
18．（6分）
答案要点：
诗句描绘了植物茂盛多姿、充满生机、坚韧顽强，自有生命光彩之貌，是对上文植物特点的呼应；引出下文植物消解人间病痛的光彩，进一步引发了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思考；作者由此表明希望现代都市人亲近植物、亲近自然，保持内心丰盈满足，感受生命和谐笃定，暗示了主旨；诗句呼应题目，为文章增加了文采。
19．（6分）
答案要点：
现代都市人需要亲近植物。他们的生活单调、封闭、重复，远离植物和自然。
植物自身的特点能带给人们不同的生命体验。植物的成熟带给人收获的愉悦，是平凡生活中的享受；植物按照自己的秉性自由沉静地生长，显现出勃勃生机，带给人生命的启示；植物雅致洁净，给人带来情趣；植物为人类消除苦痛，使人感受到它的无私。
亲近植物启发人们感受生命真谛。亲近植物可以使现代都市人保持自然性，脱离烦嚣，减少欲望，保持内心丰盈富足，感受生命的和谐与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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