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楼》
作者:李商隐
原文:
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身世自悠悠。
翻译:
人的一生总是非常多的波折,
花明柳暗之事让人兴起无限愁绪,
就像尽力登上很高的城楼才发现更高的楼还在前方。
仰望天空,万里寂寥,
只有一只孤雁在夕阳余光的映照下孑然飞去,
但到了这个时候,
忽然才顿悟自己的身世原来也和这秋日的孤雁一样孑然无助。
注释:
1、荥阳:在河南省郑州市荥阳一带。
2、是:指夕阳楼。
3、所知:所熟悉的人。萧侍郎,名澣。《旧唐书·文宗纪》:“大和七年(833)三月,以给事中萧澣为郑州刺史,入为刑部侍郎。九年六月,贬遂州司马。”《地理志》:“遂州遂宁郡,属剑南东道。”萧澣贬遂州司马,不久病逝,商隐作有《哭遂州萧侍郎二十四韵》。
赏析:
此诗大约作于大和九年(835)秋。据自注可知,萧正在遂州。夕阳楼是萧在郑州做刺史时所建。商隐昔曾投靠萧澣,有知遇之谊,故称“所知”。商隐此时当在荥阳,闻知交远谪,而独上夕阳楼,抚今追昔,乃有孤鸿零落,前程未卜之叹。故虽有花明柳暗之景,却无秋高气爽之情,唯觉愁情绕天。诗以孤鸿喻人,然所喻何人?前人解说不同。或云自喻,或云喻萧。胡世焱曰:“身世方自悠悠,而问孤鸿所向,不几于悲乎?'自'字宜玩味,我自如此,何问鸿为?感慨深矣。”纪昀曰:“借孤鸿对写,映出自己,吞吐有致,但不免有做作态,觉不十分深厚耳。”刘、余《集解》云:“三四巧于言情,不直言己之身世如悠悠孤鸿,而谓方将同情孤鸿之远去,忽悟己之身世亦复如彼。是怜人者正须被怜,而竟不自知其可怜,亦无人复怜之也。运思固极婉曲,言情亦极凄惋,然浑朴之气亦因之而斫削。纪评虽稍苛,然眼力自非张氏之一味吹捧者可比。”
夕阳楼是当时郑州一处风光动人的景观,其遗址在郑州市区老城西南的城墙角上,登上此楼,居高望远,可以欣赏到清新美丽的自然风景,也可以一览郑州城区的生活画卷,令人思绪悠悠。李商隐曾经登临夕阳楼,并慨然题诗,以抒发自己的情怀,留下了一段佳话。李商隐是唐朝后期着名的诗人,他原籍河南沁阳,后来随父亲迁居到郑州地区的荥阳,他在《祭仲姊文》中说:“檀山荥水,实为我家”。李商隐的文学造诣非常高妙,他的诗有着独特的味道,他善于运用典故,却不流于堆砌,构思新奇,色彩浓丽,有着很高的艺术价值。李商隐的爱情诗在浩瀚的唐诗中以缠绵悱恻的风格而为人历代传诵。李商隐登临郑州夕阳楼题诗的时候,他尚未知名。当时,他在郑州刺史萧浣的手下做幕僚,因为才华过人,深得萧浣的赏识,因此,他常常陪同萧浣游览郑州一带的风景名胜。李商隐虽然身为幕僚,地位低下,但他心怀大志,忧国忧民。唐朝大和七年,年方20岁的李商隐满怀心事,那天,他喝过几杯酒之后,就独自穿过郑州的大街小巷,十分郁闷地登上了夕阳楼,远眺自然风景,近观郑州城内来往奔忙的人流,想着自己宏图未展,而年华悄然流逝,李商隐不禁感慨万千,他挥笔写下了此诗。这首诗以眼前看到的景物入手,以艺术的手法来诠释心中的愁绪和感慨,读起来沉郁真挚,依稀在人们面前展开了一幅花明柳暗、高楼独立、孤鸿飞翔的画面。李商隐用他生动的笔墨,既写出了夕阳楼的真实风景,也尽情倾诉了他的心事和渴望。这首诗后来成了吟咏郑州夕阳楼的名篇,一代代流传了下来。在夕阳楼题诗之后,到了唐朝开成二年,李商隐进京考中了进士,并逐渐以诗名闻于天下,于是,当时就有文人雅士刻此诗而立于郑州的夕阳楼前。千余年来,夕阳楼历尽沧桑,几经倾颓,几经修复,楼以此诗而闻名,诗以此楼而传诵,成为一道动人的艺术风景,不仅留在了郑州的历史上,也留在了中国古代的文化历史中。
“首两句”是倒装语。“花明柳暗”的风景是在“上尽重城更上楼”后所见。但第二句对于第三句的“欲问孤鸿向何处”,又是顺叙。可见诗人构思炼句之巧妙。像《登乐游原》一样,诗人的身心异常疲累,灵与肉遭受着痛苦的煎熬,心灵的宇宙愁云密布,内心深处感到异乎寻常的压抑与孤独。所以诗人“上尽重城更上楼”时,不愿,不甘,乏力,又无可奈何,“上尽”,还要“更上”,成了一种负担,一种难以承受的体力和精神的负担。这与王之涣“更上一层楼”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态。诗人登楼所见景物有二:一曰花明柳暗。二曰悠悠孤鸿。众所周知,任何诗人描摹景物,都有他自己的独特的审美选择,并把选择对象在自己的心灵中加以主观化的熔铸。成为诗人自己的经过改造了的景物。《夕阳楼》诗中所出现的“花明柳暗”,说明时值春色烂漫的季节,大自然本应是一派生机盎然的天地。但是李商隐却没有“峰回路转”,、“又一村”的那种感觉,而是把弥漫在诗人自己胸际黯淡的愁云,又转而弥漫到“花明柳暗”的景物之上,使如许春色也蒙上了一层万里愁云万里凝的黯淡色彩,而且诗人胸际的愁云又放而大之,弥漫充塞到了天地间,成了“绕天愁”,此愁不同于它愁,此愁悠长,纷乱!李商隐诗在遣词造句上是非常讲究的,同一事物,他不说“柳暗花明”,而写成“花明柳暗”,词序排列由明而暗,而愁,以显出情绪变化的层次,如按通常“柳暗花明”的说法,便乱而无序了。由此可见诗人对意象的关注,造境的巧妙。
诗中三、四两句专就望中所见孤鸿南征的情景抒慨。仰望天空,万里寥廓,但见孤鸿一点,在夕阳余光的映照下孑然逝去。这一情景,连同诗人此刻登临的夕阳楼,都很自然地使他联想起被贬离去、形单影只的萧澣,从内心深处涌出对萧澣不幸遭际的同情和前途命运的关切,故有“欲问”之句。但方当此时,忽又顿悟自己的身世原来也和这秋空孤鸿一样孑然无助、渺然无适,真所谓“不知身世自悠悠”了。这两句诗的好处,主要在于它真切地表达了一种特殊人生体验:一个同情别人不幸遭遇的人,往往未有意识到他自己原来正是亟须人们同情的不幸者;而当他一旦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时,竟发现连给予自己同情的人都不再有了。“孤鸿”尚且有关心它的人,自己则连孤鸿也不如。这里蕴含着更深沉的悲哀,更深刻的悲剧。冯浩说三四两句“凄惋入神”,也许正应从这个角度去理解。而“欲问”、“不知”这一转跌,则正是构成“凄惋入神”的艺术风韵的重要因素。谢枋得说:“若只道身世悠悠,与孤鸿相似,意思便浅。欲问、不知四字,无限精神。”(《叠山诗话》)这是深得诗人用意的独具只眼之评。体现了李商隐七绝“寄托深而措辞婉”(叶燮《原诗》)的特点。